守拙先生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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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即地狱】山中无恶事 08

       如同高烧。尹宗佑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类似陷溺的状态,他放任这个人在第二次见面就叫自己“亲爱的”,放任他才认识了一个月就把自己带回家,甚至放任他在亲吻后就把自己重新钉在了床上。这似乎应该有点问题的,但是徐文祖表现得如此理所应当就好像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年:他理直气壮地行走出入青年家中甚至翻看他的藏书和CD(这可以说是对尹宗佑而言最为隐私的物件),理直气壮地猜出了青年的手机密码并且偷偷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亲爱的”、理直气壮地顺走了青年住处的备用钥匙,然后在对方一脸嫌弃地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只有8岁”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微笑,讨要一个拥抱。

       在不可思议的平和之中,时间悄悄滑了过去。转眼到了十月二十号,夏日高温依然在反常地延续其最后的威慑。尹宗佑还是正常工作,只是在徐文祖不那么忙的时候,偶尔会看到男人站在警局门口等他下班。于此同时刑事科的气氛逐渐险恶了起来,因为他们估计的嫌疑人动手时间早已经到来了。

       这天徐文祖看见青年从警局门口走出来的时候,苏贞花就在旁边和青年并排走着,而尹宗佑正在眉飞色舞地和她比划着什么。近前之后他才听见青年说什么。

       “是的从理论上说推迟了半个月,但我意思是人家也是活生生的个体,不是电脑模型…还能做什么……我学的是心理不是占卜预知...不然去fo一下他的推特ins什么的好了?诶不是,我不是真的要你去搜他的社交账号!我只是开个玩笑!”

       徐文祖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这时却看那双光彩照人的眼睛看了过来,下一秒青年扬声道:“诶,是徐医生啊,怎么,来报案?”

       男人微微颔首:“啊,是。我家亲爱的和我失联有一会儿了。”

       尹宗佑大方地道:“行,知道了,我会和他说说看的。”

       苏贞花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尹宗佑这时又回头对她说:“别着急,只要人看住了就没问题。不过我有点担心的是,他们俩都不是那种对自身认知存在不协调的人。”

       “……您能说得文盲一点吗?”

       原本在旁观的徐文祖突然接过话头:“他的意思是说,这类型的罪犯不会出于愧疚或是纠结之类情绪而停手,这个开关打开之后理论上无法暂停。”

       人美还有头脑!苏贞花一脸敬佩地看向他:“对了,您是之前见过的宗佑的朋友吧!”徐文祖正要露出标志性的友善笑容,却听见尹宗佑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目前是男朋友。”

       大美人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

       尹宗佑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投放了个不得了的炸弹,延续了之前的话题:“所以这个暂停,可能意味着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让我想想什么事情的乐趣可以代替杀人……”

       苏贞花还是带着核爆过后的震惊表情看着他。

       青年自顾自继续道:“总之我们也只能等着。哦,记得关注一下失踪人口数。明天见!”

       说完他就拽着徐文祖走了。苏贞花只剩目瞪口呆地目送的份。

       刚刚走过一个拐弯,徐文祖就开口了。

       “所以……男朋友?”

       “别用那副语气讲话。不然你觉得怎么说比较合适?”

       徐文祖诡异地沉默了一阵:“我以为亲爱的会想要隐瞒。”

       尹宗佑满不在乎道:“隐瞒?不是我的做派。既然你敢到我工作的地方露面,我自然要回以颜色。你不在乎,那我当然也不在乎。”

       男人笑起来,“嗯”了一声。

       青年的思绪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一边懒懒地拖着步子往前走一边低声道:“对杀人犯来说存不存在可以替代杀人的‘娱乐’呢……”

       “某些情况下性爱也许可以。很多杀人犯是性无能者或者爱无能者。”

       尹宗佑迟疑了一下:“是。但是你没发现这两件事因果关系是颠倒的吗……不带这么逆推的吧。”

       “那亲爱的怎么看?”

       “也许……不存在?从任何角度考虑谋杀都是终极啊。”

       “嚯。冷酷。但这样的话你之前说推迟怎么解释?”       

       “他被耽搁了。有什么阻挠了他。我觉得这个点很关键。”

       徐文祖想了想:“你认为主动放弃不可能的话就只能是某种不可抗力。刑事科在调查的事是不是已经被发觉了?”

       青年点点头:“说得通。不过总会动手的。不可能指望监视就能拦住杀人狂。”

       事实上徐文祖从来不过问尹宗佑究竟在查什么案子,青年有时候会没来由地甩出些问题问他,既不刻意隐瞒但也从不解释前因后果。不过每次有案件了结,他就会很开心地拖徐文祖出去吃晚餐并且点一大堆根本吃不完的甜食。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牙医的职业天性发挥作用,阻挠未果之后他问青年:“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没一点长进。”谁知对方呛了他一句:“行啊,正好我和八岁的某人两小无猜。”

       医生没有办法,只能亲亲他好让他闭嘴。

       青年看向他:“对了,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只是和亲爱的一起回去而已啊。”

       尹宗佑笑了一声:“这种胡话就免了,这么闷热的天气,你今天下午又不用工作,总不至于专程跑出来就为了和我走一段路吧。”

       “也许可以走一段路再顺便吃个饭?”

       “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饿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今天天气那么阴,感觉黏糊糊的......”

       一刻钟之后,站在男人中意的西餐厅门口的尹宗佑伸出手,指着徐文祖的鼻尖恶狠狠道:“先说好,我只吃七分熟以上的牛排。你再强喂我吃生肉我就让你把叉子吞下去。”

       ——小豹子龇牙。徐文祖挑了挑眉。

       “所以上次亲爱的到底为什么会反应过度到那种程度……你真的是韩国人吗?”

       “刑事科工作的人没人喜欢吃生牛肉。那太有画面感了。”

       “原来如此。”徐文祖点头。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不知不觉这顿饭就吃到了天黑,但非常不幸的是,没等到尹宗佑顺利地吃掉最后那道甜品,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青年垂眼一看,发现是车成烈打来的,表情立刻凝住了,对面徐文祖看他皱眉,话音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车成烈打来电话,必定是什么不得了的情况,青年接起电话。

       “车前辈——”

       “人不见了!”

       “什么——!”尹宗佑直接站了起来,立刻被男人眼疾手快伸手制住,安抚他重新坐下。

       “说清楚,谁不见了?”

       车成烈语速飞快:“刘基赫。傍晚的时候我们的人看见一个女人从他公寓大楼走出来,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才注意到他的车被开走了!之后便衣去敲门已经没有回应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长发,身材高,穿平底鞋,还提着手提包?”

       “......是。”

       尹宗佑心头火起,不由得说话也尖刻了起来:“监视都快两个月了,楼里有哪些住户都搞不清楚,难道刘基赫在公寓上演大变活人?用你们的脑子想想这个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车成烈知道这次理亏,只急迫道: “给我一个范围。我们得拦住他——”

       “可我没有更多的信息!我需要资料,新的资料!否则我根本不可能找到模式!我不能瞎猜!”尹宗佑忍不住暴喝一声。

       车成烈也急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尹宗佑深呼吸。

       “……恩贤区。”

       “尹宗佑!恩贤区太大了!我们没办法出动那么多警力!而且到目前为止刘基赫还只是嫌疑人不是罪犯!”

       青年也怒极了,他眼睛亮得瘆人,却冷冷地笑了一声:“那就找巡警。不然你们干脆也别去了,直接准备收尸吧。哦,除开担架什么的,多带点儿袋子。”

       他这句话里的凶暴暗示让电话那头紧绷着沉默了两秒,终于妥协:“......我明白了。”

       尹宗佑挂了电话,捏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尽了,看向旁边的徐文祖:“抱歉,我要走了。”

       他把刘基赫强制圈在“正常生活”中两个月的代价,就是对方的重启的第一场演出会来的愈发暴烈。他必须去恩贤区。

       徐文祖点了点头,拿过自己的包站起身。尹宗佑察觉他的意图,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用陪着我的。”

       徐文祖只淡淡说:“我不放心。”

       青年想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和他一起走出了餐厅。在推门那一瞬间,昏沉沉的燠热天幕中骤然劈下一道蛇形的亮光,青年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颤栗的存在。随即有雨点打到地面上,一场暴雨落了下来,席卷了夏日最后的闷热。

      

       等到尹宗佑和徐文祖赶到恩贤区的时候,车成烈他们已经在刘基赫住处附近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假发和女式的薄外套,但刘基赫本人依然不见踪影。

       车成烈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个浑身透湿,因为下了雨也不方便点烟,非常烦躁地在街巷里踱步。这里是恩贤区最中心的地带,此时已经被刑警巡警重重包围。如果说恩贤区是凶手的猎场,那他也同时进入了警方的猎杀范围。但要让恩贤区的人流整个清空是不可能的,何况正当居民下班回家的时间,现在这群住民之中混进了一只真正的凶兽。只有刑事科的人知道,所有人的日常都处在空前的凶险之中。

       车成烈看了一眼徐文祖,用眼神询问尹宗佑这是谁。青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在场也许能帮上我的忙。”

       车成烈也着实没有余裕顾忌这些事,只问他:“你确定吗?你确定刘基赫会在恩贤区?”

       “我不确定。”

       一片死寂。

       “你觉得我们今晚抓得到他吗?”苏贞花正躲在屋檐下,隔着雨幕,不得不大声地问尹宗佑。青年站在不远处,和徐文祖并立。唯有这男人无论何时都准备周全,此时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水从伞的边沿一线线地坠下来。

       “很难。”青年的脸在雨幕的阴影中像一个很模糊的虚像:“因为下雨了。”

       苏贞花无法完全理解他那句话,又追问,青年却不肯再说一句话。

       他沉默地望着连绵不断的雨水,仿佛某种杀人的利器一样毫无缝隙地冲向人间。他想着,下雨了,他将会失败。暴雨和命运本身互为镜诠,当它决定降临的时候,你只能选择聆听。多年前别墅杀人案的那一天,也是一样的暴雨。他一直被困在那场雨中。

       半个小时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一个电话噩耗和一具崭新的尸体。巡警发现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没有声息,凄惨地横陈在一个小巷中,而且这个陈尸地点甚至离恩贤区中心距离根本不算远。

       众人看到现场时,饶是车成烈都抽了一口气:遍地是被雨水冲刷开来的血、组织和器官,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人类”可以对另一个人做出来的举动,极度的凶暴,充满了邪恶和狂气。但法医还没有到现场。车成烈已经临近暴怒边缘,用力锤了一下水泥砌的矮墙:“有没有办法快点!人可能还没跑太远。他今晚很可能再随机找下一个目标。”

       尹宗佑在关键时候从来不囿于常规,他侧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医生:“你可以帮我吗?你说过你懂一点法医鉴定人类学。粗略看看就行。”

       徐文祖知道,尹宗佑同意自己跟过来就是早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在青年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尹宗佑对着车成烈等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引他走到那具骇人的尸体前。

       苏贞花想拦,但徐文祖已经接过青年递来的塑胶手套,利落地蹲下来检视尸体。

       “男性。看起来是流浪者。正面击中额头,七处……不,八处刀伤。”

       青年安静地听他描述。只能是刘基赫。可以排除体育老师的嫌疑了,刘基赫体态不算强壮,相貌又端正温和,只有他能做到在夜间正面接近陌生人而让对方不设防备。

       “致命伤在侧腹这一刀。胸腔腹腔被打开,左侧肋骨切断了四根——”

       男人语速平缓而冷静,其他人则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注视着这一幕,周围只有大雨倾盆的响动。所有人都感到无名的恐惧,他们甚至分不清血泊中躺着的人体和那个突然被带来现场的黑色卷发的苍白男人到底谁更像死尸。只有尹宗佑还撑着那把黑色的伞,大半遮在徐文祖身上。

       原本在一寸寸摸那些刀口的徐文祖,突然把手往里探了进去——

       他慢慢地用指尖抚摸过这具尸体内部,又往里深入了一点,俊美得近乎妖邪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半分活气。周围的人仿佛听到了血肉黏腻的声音,不由得汗毛倒竖。之后他若无其事地抽出手,说道:“肾脏和心脏不见了。胸前的皮肤还有肌肉组织也被取走了一部分。粗略估计行凶时间是半小时前。”

       说完后徐文祖站起来扯掉了手上的塑胶手套。车成烈走开,大声地命令道:“封锁附近二十公里的范围!”

       尹宗佑不说话,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他伸手拢住了男人白皙的手指,就好像要让他隔离那些血污一样。

       徐文祖看了对方一眼,悄悄问了一句:

       “不开心?”

       尹宗佑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这种情况很难开心得起来吧。”

       男人意识到对方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意指,不过也没有再解释。接着两人被李光宰塞进警车一起回了警局,尹宗佑一言不发,只抓着他手臂往里冲,而这也是徐文祖第一次进到青年自己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整个夜晚混沌如窟窿,他们既没有在恩贤区发现他们所预估的第二起凶杀,也没有找到刘基赫究竟在何地。刘基赫消失了整整一个晚上,在第二天的清晨总算被警察拦在自家门前。男人装束正常而且随意,开着自己的车回了家,刚刚下车就被带回了警局拘留。等待他的,是一场长达十二小时的轮番审讯。


TBC

-

案子的话部分参考了一些真实或者虚构的案件,细节上还是有点问题但本意不是写推理所以就不细推敲了......

结局完成了,改完后我会把剩下三章一次性全部放出来,虽然文字量超过2w,但我希望大家能完整地连续地读最后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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