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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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狱】子夜诗篇 终章

*邪教教主x外围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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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尹宗佑机缘巧合之下参加了心灵教会中的一次密教召唤仪式,结识了表面是温雅牙医实际上是教派之主的奇怪男人徐文祖。自此他27年循规蹈矩的人生骤然脱轨,开始研习密史,打开上升之路,以及......看上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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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升华之夜

       徐文祖对还被拘束着行动的青年露齿一笑,笑容里有森冷神色:“‘辉光’最核心的奥秘,‘守夜人之怆’。亲爱的,我早就说过,你迟早会进入漫宿的。”

       尹宗佑彻底懵了:“进入漫宿......你是指成为具名者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不是‘辉光’的信徒!”

       “你是不是信徒又不重要,”徐文祖直起身:“暂且不提具名者的权柄,司辰承诺其具名者永生不死,这也是大部分密教学者梦寐以求的事,虽然听起来很俗套。反向来考虑,如果留在这里的话,你会被关进监狱一直到死,而且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从你身上挖出密教的真相。”

       “……他们没理由盯上我。”

       “但你已经牵扯太深了。”

       “那又是谁的错?”尹宗佑嗤之以鼻。

       “现在还来得及纠正,”徐文祖笑笑地接下他的讽刺:“时机刚刚好,现在我们有三位通晓者在此地,足够完成最终的仪式了。”

       “......三位?”

       这次回答他的是刘基赫:“3,稳固、灵肉兼备、完美的数字。三角形。音乐的和声体系几乎通篇建立在三和弦上。或者只需要转头看看基督教对于3的执念就可以对其符号象征意义窥得一二:三位一体、耶稣死后三天复活,就连收买犹大的钱财,都是三十枚银币。”

       换做平时,尹宗佑尚且可以对数字的符号学意义再向刘基赫讨教,但此刻他却被对方话语中的密集意向搅得头昏脑涨,只好把它们通通挥开,与此同时一个更为致命的怀疑如同毒蛇的獠牙一样一口咬住了他的心。

       “徐文祖,”他猛地看向男人的后背,咬字清晰地问:“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因为我‘被蛾选中’,你对我的看重,是为了凑齐仪式中必须在场的那第三位通晓者?”

       徐文祖正在调整手套,听了尹宗佑这一问,不可置信地转回头,却也大方地承认了:“没错,一开始是的。不过你得看看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亲爱的,你根本都不是‘辉光’的信徒,如果我要控制什么人的话,你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尹宗佑被他的措辞气得嗓子一紧:“看现在在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你他妈究竟要做什么?”

       他的怒吼还没有彻底消失,刘基赫已经把所有物件归到应在之地,旁若无人一般轻松地拍拍手上的灰,问徐文祖:“我还是认为选择日落仪式更加可靠,毕竟只有一次机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我已经决定了。”

       尹宗佑飞快地在脑中回忆刘基赫所说的日落仪式是什么东西,然后他想起,这正是残阳的仪式,在他此前的“研究”中,死去的贞德便是通过这个仪式穿越刀刃阶梯,成为残阳名下具名者“镜中少女”。但更加可靠是什么意思?

       刘基赫笑了一声:“这地方随时有可能被猎人追踪到,什么原因让你坚持不肯用操作更简单更保险的仪式,而一定要用最困难的‘守夜人之怆’?你我都知道,这个秘传几乎就是传说,遍翻密教史又用过几次?”

       徐文祖简洁地回答:“理由是,现在法器和祷文还有助手都符合条件。”

       “既然是进入漫宿,以生者身份还是死者身份进入又有什么区别?”刘基赫还在冷笑:“进入漫宿本来就意味着抛却此身此命,与万物并存生灵化一,所以骄阳飞蛾石块树绒甚至舞者被剥下的一张皮才会并居为司辰,倒是生者飞升少之又少。你还执着皮相生死怎么可能超越空间时间之上,这个你还需要我来提醒?”

       “我并不执着皮相生死,你应该非常清楚。对你而言效率至上,但这正好就是你‘做不到’的原因,你无法理解日落仪式使死者复归镜中,也不能理解舞者之皮为什么可以彻夜狂欢鸣响如雷......”徐文祖语气很平淡,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扯远了一点......有一点你大概没说错,我在自找麻烦,但我再说最后一次,日落仪式不在考虑之中。”

       尹宗佑突然明白了,“群星是闪烁的伤口,太阳是辉煌的血流”,属于残阳的日落仪式只能用于死者,这就是说,举行日落仪式意味着作为仪式者的人必须先死去,才能进入漫宿。

       他隐约觉得徐文祖说过分了。虽然他和刘基赫其实并没有太多交流,但他总还是觉得这个男人比徐文祖看到的要更重情义得多,也更冲动得多。他心惊胆战地等待刘基赫发怒,但刘基赫只看了看青年紧张的表情,只是那一瞬间,冷笑从他面上脱落了,他骤然回到了一贯的沉稳冷静。

       他确实是最杰出的“炼金术师”。

       “那你要明白,‘守夜人’仪式仍然有很大几率会失败。我根据以前做过的‘实验’建立了一个数值系统,计算每件法器所具备的影响力,加上那柄从阿维农拿到的镜子,我们大概也只将将达到仪式所要求的门槛。”

       徐文祖微微一笑:“有最朴素的办法可以增强镜子的‘心之影响’。”说毕,徐文祖直接拿出那把他曾见过的匕首朝自己手臂上一划,也没有看他如何动作,白皙皮肤上流出的鲜血几乎全部涌进了那柄手持镜里,原本光滑可以映照外物的镜面变成了浑浊的深红色。

       刘基赫冷静地点头,这时闹钟响了,时间刚好12点整。他和徐文祖同时开始吟诵青年从未听过的祷文,这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触碰过的,支撑着整个“辉光教派”的核心秘密,由司辰“守夜人”所留下的秘密,借由此,便可以穿过“瞳之扉”,去到镜面的另一端,而林地、漫宿、瞳之扉和镜子的关联,在尹宗佑第一天的噩梦中就已经由司辰飞蛾向他显现了,只是他出于抗拒心理从来没有真正探究其真意。房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震颤,仿佛有超声波侵入了这个气氛诡异的房间,磁场也被扭曲。所有玻璃制的东西都在尖叫着欲挣脱本来的形制,不,不是玻璃,而是所有东西都在变化着本身的形制,在拧转,沸腾,在祷文的鼓风和血的炼炉中重新炼化。唯独裹着法衣的另外两个男人纹丝不动,冷酷地观照着这一切。

       “亲爱的将会进入漫宿,加入守夜人的行列,”徐文祖的声音在一片尖啸中居然异常清晰地响起,他的语气甚至听起来相当冷淡,仿佛在念一份早就写好的稿件:“自此,你会成为‘辉光’新的导师,而我会活在此世,终有一天将会再次触发那个无可名状的时间——通晓的唯一敌人,仅仅是时间。”

       他猛地明白了——这不是三个通晓者同时前往漫宿的仪式,而是借由祷文、图阵、镜子的力量仅仅将自己一个人作为具名者送往漫宿!而既然守夜人之镜将会在使用后粉碎,那就意味着这个仪式只能举行唯一的一次!猎人正在虎视眈眈,这是怎样的一种糟糕的解决方法?

       即便证据链不够完整,面对猎人的高层这样一个密教专家,在举行这种高阶密仪之后残留的影响会给徐文祖刘基赫两人带来多大的风险?

       尹宗佑又陷入混乱了。他不懂徐文祖究竟在胡作非为些什么,徐文祖向来是个自我中心的大混账。但他也一直隐隐约约能理解徐文祖的想法,因为仅以尹宗佑自身的力量,他决计无法对抗漫宿和此世两种渴望和召唤对他精神的撕裂。徐文祖此前也许以为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来抚平事件所有的褶皱解决所有障碍,尽可能周全地策划一笔并不划算的交易,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造神者”。但失算总是存在的,比如他在猎人中的“盟友”决意要得到阿维农之镜,比如信徒的背叛,比如尹宗佑的突然发难催化了所有意外集体塌陷,大大缩减了执行的时间。现在这一着并不成熟,但仍然有补救的机会:既然徐文祖说“终将再次触发那个无可名状的时间”,就意味着也许他们还可以再次会见。

       他感觉自己要吐了,他觉得整个内脏要被人从体内翻过个来,与此同时他入梦时见到的景象以从未有过的清明具体之态出现在他的眼前,出现在他整个意识里,所谓的现实反而被遮蔽了。那是一条由月光筑成的银亮的河流,激情之路,指引他上升,上升到智慧和力量的奥林匹斯之巅,融入洪水与火焰,融入杀戮与狂欢的谐音,融入诗与宗教的彻底汇流。

       这便是漫宿的一隅!这个在他眼前仅仅展现一角的、如同光晕一样飞速旋转的东西,生的死的纯真的邪恶的仁慈的蛮横的低俗的奇迹的......小如一个模型,简洁如一个点,流畅如冰又无所不包的一切之上的那个巨大的一切,就是穷尽第一重历史和秘史、任何一种语言都不曾完整地捕捉的,被称为“永恒”的所指,全部时间和全部空间的总和。

       他感到无限恐怖,无限悲哀。他被迫开始思考起“永恒”这个问题。在永恒之中缺少一种人性的东西,或许是对死亡的持续恐惧,和坚持要与速朽相对抗的顽愚的英雄主义。爱欲的撕裂会消失,因为爱欲若是人对于回归完整性的欲求的一种直观体现,则漫宿的自成完整将会彻底把这种矛盾夷为灰烬。但若是没有这种矛盾和撕裂,则完整的回应本身就沦为虚妄——尹宗佑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他此前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有没有可能漫宿,或者说整个光界,和虚界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为什么从没有人系统描述过虚界呢?

       光与虚,尹宗佑暗暗揣摩这个定义,其实无异于绝对的存在与绝对的非在,但毋庸置疑的无需证明的存在本身难道不也毋庸置疑地接近于不存在吗?像琥珀一样完整地高瞻远瞩地保存到宇宙的末日,供其他人瞻仰跪拜?即便他怀揣着完美的包庇,或者说完美的爱的激情和记忆进入这块琥珀,这个爱本身也不过是被凝固的舞台表演——舞台式的爱,浪漫的爱,某种立竿见影的优美的壮丽的爱,为此舍命又有何难!真正困难的从来不在于此……不,绝不在此!

       一个简单的“不”字已经不能作为回答,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准备说一个简单的“是”。密教......或者干脆就是宗教……也许他向来承认,在可见可感的实物之上有一个更高的存在,但如果他不整个、完整地理解它而被投入这种存在之中,对于他而言反而更加亵渎神明——也或许他这具躯壳、被徐文祖尽力要保存的躯壳之中就存在有某种崎岖的、莫测的意识,正是这种至高的意识逼迫他拒绝漫宿、拒绝徐文祖为他做出的设想与牺牲。也许他已经思索这个问题长达几个世纪,他的神,他的天主,他的司辰的映象,在这种恍恍惚惚的白雾之中向他显圣了,而这就是他所寻觅的,他缺失的那一件致命的东西。

       而他甘愿在自己短暂的生命的激情之火里持续承担这种撕裂。

       尹宗佑猛然回神,此时他只能听到飓风的呼啸声,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呼喊,徐文祖是否能听见他,他手脚突然一松,绑在上面的胶带居然凭空蒸发一般消失了,但他仍然无法移动。这时他摸索到了什么东西,就顺势扯过那件物件,用力地摔了出去。

       在尹宗佑把自己的手链扔出去的瞬间,玻璃碎裂了,图阵内匕首和头骨还有镜子瞬间化为齑粉,与此同时白色的光从法阵中倾泻而出,一切空灵的影像归于尘埃又消失无形,现世重又占据毋庸置疑的上风。

       刘基赫和徐文祖目瞪口呆,尹宗佑跌落下来,却很快又爬起来走出被破坏了的仪式阵,一边揉揉自己磕到地上的肩头一边看了一眼徐文祖被血浸染的整幅衣袖,仿佛此时才意识到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般,骤然心里一紧。

       但全部恐惧和疑惑都平息了。如果这个人真是注定要把他彻底摧毁的那一位,那也无妨。

       徐文祖惊异地发现尹宗佑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得如同燃烧一般的眼神——他锐利得像是一把刀子,却语气淡淡地对两人说:“听着,我拒绝。我拒绝你们用丝带系好再包在礼盒里拿来送我的上升之路。”然后下一句话是对着刘基赫:“能不能麻烦你拿医药箱来?在卧室的抽屉里。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刘基赫深吸一口气,说道:“罗曼蒂克的白痴,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样会惹多少新麻烦。”

       他即将走出客厅的瞬间,青年低声说了一句:“我倒觉得我才是你们之中最务实的那个呢。”

       徐文祖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发怒。尹宗佑看了看他的表情,叹了口气一下瘫坐到地板上,环视了一下周围一片狼藉,然后轻轻用手拢住徐文祖滴血的指尖,咕哝道:“‘人是在再没有什么需要明白的时候才会明白一切。’就这样吧,去他妈的秘史和漫宿,我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了。”*

       说完,他对着徐文祖指尖吻了一下。徐文祖想了想,也坐到他旁边,用干净的手擦了擦青年唇边的血迹,然后疲倦地阖上了那双长夜一般的眼睛:“让我来想想接下来的麻烦要怎么应付吧。”

       尹宗佑点头,随即居然乐不可支起来:“也可能我真的喜欢看你伤脑筋的样子。”

       “我已经发现这一点了。”

       刘基赫走了进来,把医药箱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就转身走出了这间公寓。他脸上表情非常冷淡,但是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全然放松的神态,好像他突然解脱了自己身上全部的束缚,以后再也没有能让他夜不能寐的事情了。

       尹宗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很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刘基赫了。他突然意识到,刘基赫从来就没有进入漫宿的兴趣。但刚刚对此事好像理解了一点,这个念头便又很快消隐了。他拎起绷带,转头看看陷入沉思的徐文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读过一本书中说,世间有一种物质,没有厚度没有形状,也没有质量,但是无边无际,涵盖万物而无所不在。”

       徐文祖非常不客气地回答:“我很确定你在胡说八道。”

       青年立即抗议:“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那你说说出处?”

       “需要出处吗?既然我完全的理解它。”尹宗佑歪着脑袋说:“我刚刚有一个想法。我要重新改写《子夜诗篇》。”

       “你是指?”

       “你会看到的。”

       徐文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哭笑不得:“亲爱的这个包扎技术实在令人感动不已。”

       尹宗佑气闷:“闭嘴吧你。”然后用绷带给他打了一个蝴蝶结。

       徐文祖把掷在地上那条手链捡回来戴回青年手上,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真奇怪,我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打断仪式的。类似的事情还从来没发生过。”

       青年只是对他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他突然抬起身跨坐到徐文祖的怀里,这个怀抱中现在有鲜血的腥气。

       徐文祖有一点惊讶,却还是下意识伸出没有割伤的那只手搂住他。“你现在不再生气了?”

       “我一开始就不是生气啊……”青年笑了笑,伸手扶在对方肩头上,面上神色温柔清澈:“我仅仅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决定。”

       “……刚刚你看见什么了?”

       “一切,但我也什么都没有看见。答案总会出现的。而且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青年停顿了一瞬,低声说:“漫宿没有恋人的居所。”


*注:引文出自埃科《傅科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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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我再抬起眼时他在笑。他黑色的头发簇拥着面孔如同黑夜灼烧着白色的花。这个人身上最令我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他总在笑。搂住我光裸肩头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我留下的字条的时候,听我尖刻地嘲弄某个想要出名却才气平庸的年轻作者的时候,甚至我发怒把他搡到墙上恨不能掐死他的时候……他在一切可能和不可能的时间展露笑容,如同那是他与生俱来挂在额前的红宝石装饰。他的笑容兼具清雅如银和鲜明如金的气息,它有一天会黯淡吗?也会的,就像我有一天也会衰老,面孔扭曲丑陋。我始终憎恨世间有一个不具名的、无意识的力量,从他出生的那一秒钟就对他产生争夺,而没有人类能从这种争夺中取胜。为此我有时会想象自己亲手刺死他:如果我只剩下唯一的一个行动可以完成,那时我就会这么做的,而且我相信他仍然会笑。

       这是我无法彻底理解的一个人。那个通晓的时刻并没有再次到来,在到来之前我们的生活只剩下感官骄傲的舞动,某一些时刻,燃烧的激情到达极致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已经死去一千次,又在他寂静的眼睛里复生,那时我会想到语言和智能乃至我的乡愁已经终结,藩篱粉碎了,一切汇合是我们的河流。”


        在4月潮湿的傍晚,我合上手中的书本,再一次看了看作者的署名:通晓者。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故事,想必也有奇怪的作者。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捋清了其背后的意思,这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我的恋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亲昵的神情。

       “我刚好读完。”我扬起书本对他说:“有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哦?”他应声,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关于‘漫宿无墙’。墙这个意象出现的次数非常多。如果说按照引言的说法‘上升之路只向以激情入梦者展开’而且光界就是指‘漫宿墙外’,我认为它只是一种阻碍,或者说一种障眼法。实质是否定理性......我可以这样形容吗?’”

       恋人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我说的话,长长的手指在书的封面上轻轻划了过去。

       “在宗教的发展历史上我们会看到一种有趣的倾向,经院哲学和神学强调理性,用理性证明上帝的存在。而到自然科学大发展的时代,物理学和哲学的发展促使人运用理性来摒弃上帝。到人们对于理性的崇拜开始接近于神的时候,非理性又重新占据上风。”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我斟酌道:“人类对于理性的运用实质上只在做一件事,就是破除现有的思维,打破藩篱。而在这个过程中,‘理性的’这一形容词的概念已经随着认知发展而产生了改变。”

       他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无论如何,盲区存在于人类各个认知阶段,这就是漫宿之墙。但于通晓者来说,墙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所以你不认为社会是阻碍我们的墙?”

       他沉默。半晌才道:“我只希望我永远不用面临选择。”

       说完他就拉着我把我领出了书房。

       “你在里面待得太久了,是时候出去吹吹风。”

       四月的夜晚确实天气很好,走到河边的时候凉风阵阵,送来橙花的香气。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总觉得这个景象很熟悉,我这个想法也很熟悉。”

       “因为经常散步吧。”

       “不是。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曾听到过你的召唤。”

       我一下被逗乐了:“我可没有召唤过你…如果真要这样的话我大概更愿意召唤那种能点石成金的精灵之类的东西…而不是一个古怪的人类。”

       “可你所看的那本《子夜诗篇》里,通晓者却放弃了漫宿,选择了古怪而且有罪的一个人类。”

       “他选择的也不是一般的人类他是很厉害的通晓者——”

       “那也还是人类,无力对抗生老病死,即便会运用言灵,仍然是漫宿以外的存在。”

       我抬起头看着河面。引言中说群星是闪烁的伤口,而河流是星河的映像,大地也是漫宿的映像。此时空气中传来阵阵香气,寂静的良夜拥抱大地,花朵在其中悠然吐蕊。“不是每个人都幸运到可以窥探漫宿,”我漫不经心地说:“可能终极存在真的是无法企及的,可能可知论只是人类的傲慢。在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彻底的孤岛。我和你,中间永远隔着一堵笨蛋的墙,我们没有聪明到可以翻越它。但还是那句老话,虽不能至,但可向往。”

       “向往可以救你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但值得一试。”

       他突然转身问我:“你记得尤瑟纳尔写过的那个比喻吗?”

       “你指哪一个?”

       “世界万物的结构都在人体上重现,肺是煽火用的扇子、血液是龙沟中的水、心可以是泵或者火盆、脑子是蒸馏器......”

       “你要走到万物皆可炼金这种脑回路吗......”

       “不,我的意思是,炼金早就失去意义了,但你我都在燃烧。如果不展露自身天性的一切色彩,那生活不过就是对平庸经验的重复。”

       “但也是重复让爱一次一次焕发光彩。恋人说着一千年前已经出现的话语,并奇怪地认为自己的激情前所未有。”

       我等待他牙尖嘴利的反驳,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投降了:“好吧,”他终于说:“我想你是对的......这是人类所掌握的唯一奇迹,拿奇迹和我辩论未免有点不够公平。”

       说完,他握我的手,以示这个话题的终止。

       我笑了一声,莫名地感觉自己的沮丧减轻了,转身看向粼粼波光。地面的奔流与银河的奔流交织,此间的奥秘与漫宿的奥秘融合,广袤无限地延展着的空间、时间、天穹......他对着这无限伸出手,做了一个像是某种密教文化里的祭司一样的手势。在这一切思索、幻想、色情和讽喻之中,终有一个时刻,攻讦自己展开自己的人们会触发无可命名的那道闪电,那个话语。

       回答吧!回答吧!哪怕一个字也好!但此刻只有星宿旋转,河水一刻不停地向前流淌,它也会上升,归入不断运转着的循环之中,而我站在河流的岸边,谦逊而精明地引退,承认自己“再没有其他需要明白的了”,并垂手目视着河流与星辰背向飞驰、远去,升入通晓者所遗弃的一片无垠之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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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啰嗦:

感谢看到最后一章的朋友们。

这个故事我最初的想法源于两个问题,一是永恒与激情会不会冲突,二是如何跨越“墙”。至于墙的问题...人和人之间的墙,人和终极存在之间的墙,社会规则对于人回归完整性的阻碍......这些是我在前几个月的防疫时期在考虑的问题。后来我找到的表达方式是三层嵌套的故事,但最上的层次仅仅出现在开头和结尾,形成一个向上勾连自身的半环。

然而我纠结的事情在于,我所仓促写出来的,往往只有我想写的全部内容的深度和广度的十分之一。对此我也相当沮丧,尤其是我对于这个命题最终展示出来的仍然含有无力,这体现在尾声的妥协,但我保留了尾声,不仅仅为结构,而是因为那是现在的我的想法,“谦逊地引退”。

还有遗憾的一点,是这一篇作为cp文,对于恋情的勾勒不够明晰,至少没有上一篇连载清晰。也许因为我被隔绝太久,思辨之余少了很多“活气”。但如果有人剥开看的话,应该会发觉它的核心仍然是恋情,只不过是以更加隐晦的手段对人发生影响。

总之就是这样了,谢谢,祝你们有比我更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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